■陳以聖 / 原載:κrazian
依稀看見匆匆走過的自己的身影,渾然無視於週遭的景物。
錯身的人們;逐漸逼近又遠離的那些喧嘩與低語;那忠實執行著晨間溜狗任務的外傭,以及戰戰兢兢緊緊跟隨著的大隻小隻名犬們;那盤旋落下,有意無意躺在腳邊的紅黃醉人落葉;灑水器飛濺的矮牆上,費勁吸取珍貴水滴的鮮橘黃色斑鳳蝶,那顫巍巍探索著的細長口器;那細細碎碎,穿過楓香、樟樹、黑板樹、阿勃勒、台灣欒樹,在人行道上草皮上追逐著的迷惑光影;那擅闖都市綠洲,總是高踞樹梢,固執的鳴啼著要求你尋他身影的五色鳥;遊民攏總了家當,卻敵意的在公園長椅上敲打著一落奇特的結了冰的寶特瓶罐;騎著單車,架上純手工打造遮風避雨華蓋,挺直身子,悠閒而莊嚴的巡視其封疆的路邊停車收費員。
更別提抬眼吸氣,感受一下節氣帶來的特有情緒渲染力了。那一切的一切,都像一齣事不關己的默劇,一幕幕悄悄的上演著。輕輕的,就這麼不著痕跡的滑了過去,褪了顏色。
並不是因為他麻痺了五官。恰恰相反,此時他腦中 CPU 全速運轉著:明確的看見色彩繽紛的長條圖、曲線圖、派餅圖,盤算著不要忘了等一下進公司還要趕在簡報前修改的地方、腹稿論點順序的編排調整;清楚的聽到客戶無理的要求和習慣性的抱怨、老闆的當眾諷刺與私下叮囑;真切的聞到各式名牌與廉價、男性與女性的香水古龍水,還混合著盥洗室飄出的異香,趕時髦的卡啦卡啦族用和收入不成比例的價錢買來端在手上當道具趕電梯時所散發出來的 Starbucks 咖啡香。
望著他即將走遠,你有喊住他的衝動。不過,喊住了他要跟他說些什麼呢?你真的想要那麼的唐突與討打嗎? 你不也親自走過才變成過來人的嗎?
你繼續做著你的甩手功,伸展著你的筋骨,吊拉著你的單槓。不知不覺間,你已融入背景,成為早起運動的都市景象的一部分,成為過去的自己匆匆走過偶爾瞥見而心中難免犯嘀咕的「那些人」。
你拿片枯葉,輕輕的頂推著一條不知死活的蚯蚓,讓它爬離步道。
你帶著滿眼的翠綠,盈耳的麻雀聲,季節的味道,與平和的自信,走進公司,繞過電梯人群。
你,拾級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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