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以聖■譯 / 原載:κrazian
我們一直所談的「音高」,現在開始要慢慢變得複雜了;這都要怪物理學。不過,這「複雜」,卻是種種樂器之所以能夠創造豐富多樣聲音的基礎。自然界所有物體都有多種振動模式。鋼琴上一根絃的振動,其實並非只有一個頻率。你用槌子敲鐘也好,用手打鼓,或者吹長笛也好(管內空氣分子同時以數種頻率振動著),情況都是一樣的。
好比說地球吧,她也是同時進行著好幾種運動。我們知道地球每24小時繞地軸自轉一周,同時她也繞著太陽公轉(365.25天一周),而整個太陽系又隨著銀河系旋轉。另一個例子是搭火車時,所感受到的各種振動。假設你坐在一列尚未發動的靜止火車裡,風很大,車子隨之輕微晃動,而且很規律。拿手邊的碼表測量,你得到每秒晃動兩次的數據。接著,引擎發動,你感到椅子傳來另一種振動(由於活塞及其連桿的規律轉動)。當火車開動,你察覺到第三種振動,也就是車輪每次壓過軌道間隙時,所引起的跳動。整個算起來,你感到數種不同的振動,它們的頻率很可能都不相同。當火車移動時,一定會感到振動;但是,要說出有幾種振動,各振動的頻率為何,就非常困難了。不過如果有好的測量儀器,是能夠搞清楚的。
當鋼琴、長笛,或任何其他的樂器(包括鼓和牛鈴等打擊樂器)發出聲音時,它們都同時產生多種振動模式。所以,當你聆聽樂器演奏出單一個音符時,其實你是同時聽到好幾個音高,而非只有一個。但是,除了少數人可以靠訓練而聽得出來,我們其他人多半是不自知的。這其中最低的那個振動頻率(音高也最低),稱之為基頻,其他的頻率則通稱為泛音(overtones)。
總之,同時產生多種頻率的振動,實為自然界物體的通性。神奇的是,這些「其他的」頻率,它們之間通常有著簡單的數學關係:倍數關係。所以,當你彈一根琴絃,其最低頻率如果是每秒一百次的話,那麼,其他的頻率便是2 x 100 (200Hz)、3 x 100 (300Hz)等等。如果對著長笛或錄音機吹氣,因而產生了310Hz的振動,那麼,其他的振動頻率就會是它的兩倍、三倍、四倍等等,也就是620Hz、930Hz、1240Hz等等。當一個樂器以如此這般的倍數頻率傳遞能量時,該聲音稱做「諧音」(harmonic),而這些不同頻率的能量通稱為「泛音列」(overtone series)。證據顯示,人腦會以「同步的神經元觸發」與諧音唱和—聽覺神經皮質中,對應到諧音中各組成頻率的神經元,會彼此協調,最後產生同步的觸發反應。
人腦對泛音列極其敏感,甚至當我們聽到一組缺乏基頻的泛音列時,腦中還會自動將其「補上」,這種現象稱之為「基頻缺補」(restoration of the missing fundamental)。一組含有100Hz、200Hz、300Hz、400Hz和500Hz能階的聲音,聽起來就是100Hz的音高,也就是這組諧音的基頻。我們不會聽成200Hz,因為人腦「知道」,一個「正常」的200Hz諧音,其泛音列應該是200Hz、400Hz、600Hz、800Hz等等。要「欺騙」腦袋,你可以創造一組走音的泛音列:100Hz、210Hz、302Hz、405Hz等等。這時,人腦所認定的音高就會偏離100Hz,折衷的結果,就介於「實際上的音高」與「該諧音列聽起來所代表的正常音高」之間。
我研究所時候的指導教授麥可·波斯訥(Mike Posner)曾和我談到一位生物學研究生裴特爾·傑納塔(Petr Janata)的研究。儘管裴特爾不像我是在舊金山長大的,不過,他也蓄著濃密的長髮,還紮成馬尾;也玩爵士和搖滾鋼琴;而且身穿手染布料衣服。這傢伙和我簡直就是一掛兒的。他在倉鴞聽覺神經的下丘部位接上偵測電極,然後放修改過的史特勞斯「藍色多瑙河」(The Blue Danube Waltz)給牠聽(每個音的基頻都拿掉了)。裴特爾假設,前述的「缺補作用」是在「聽覺器官處理過程的先期」就進行了。若真的是這樣,那麼,倉鴞下丘對應到「漏失的基頻」的神經元,應該還是會觸發。實驗結果證明,的確是如此。而且,由於電極會將接收到的神經觸發訊號,以同樣的頻率傳送出來,裴特爾便將該倉鴞神經元的「聲音」訊號導到放大器,再接上喇叭。最後,超神奇的,清晰的「藍色多瑙河」旋律,就這麼傳了出來:答答答答答-滴滴-滴滴。我們其實所聽到的,是神經元的觸發頻率,而這又和那「漏失的基頻」完全吻合。所以,泛音列的「具現(缺補)」(instantiation)處理,不僅在聽覺處理的先期便已完成,甚至還可在另一物種的腦中同樣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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